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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問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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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問塵

本來拿回女媧石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,只需向女媧後人借那石頭一用,完璧歸趙即可。不過,眼下又出了亂子。

青鸞仙子聽聞月鳴去了鐘游山,後又聽星君說陸蒼仙君把她留在身邊,心裏很是拈酸吃醋。她想去見識見識那位仙子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,能讓一向古板的陸蒼仙君破例。

她喜歡陸蒼,眾仙都知道。陸蒼的脾性她摸得一清二楚,陸蒼不近女色,用他的話來說,人相不過皮肉,皮肉之下的靈魂才是最重要的。想來瑤臺仙子定然是個很有趣的人,如此才能被他看中。

青鸞跟著月鳴去了苗疆,初見月鳴是在供奉女媧神像的廟宇。趕巧兒,這日正是人間的中元節。血光蔽日鬼門大開,夜神游街,鬼市熱鬧喧囂。黑霧沈沈的河面飄著無數盞紙燈,放眼望去,千燈仿佛倒映在水面之上。

四周幽暗,血霧繚繞,一片陰森森的景象。月鳴的側臉落入陰影,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。肌膚暇白,蛾眉螓首,許是火光太盛,映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幾分姿色。

她這才看清月鳴的容貌。她盯了半響,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,清冷的光輝照在月鳴單薄的背影上。青鸞癟了癟嘴,憑心而論,那位瑤臺仙子在她心裏長得真不怎麽樣,要說天上的仙子,隨便挑出來一位都比她好看。

比如說風姿綽約的百花仙子牡丹,英氣颯爽的星君,或者是廣寒仙子,蓬萊靈霄仙君的妹妹碧雲仙子。不過真要評個一等二等,那這些仙子都不如元華玉女。經過一番比對,青鸞雙手一拍,心情頓時好了起來。

可最後她終歸是心有不甘,中途還去了一趟青丘,問塗山家的狐貍:“我與瑤臺仙子,誰美?”

塗山家的狐貍個個見多識廣,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耳目眾多,消息自然也靈通。塗山焱微微低了頭:“這醋你也吃?”

青鸞眉頭微微皺起,撥了撥懷裏兔子的耳朵,反駁道:“我哪有。”

塗山焱垂著頭瞄了她一眼,她嘴角旁的那顆痣有些嫵媚性感。他眉尾一挑,語氣淡淡的:“瑤臺仙子因私自擅闖天樞閣損壞昆侖神境才被帝座罰去鐘游山,人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位陸蒼仙君身上。”他說完話又頓了頓,憶起曾經見到的一幕。“青丘向南三百裏有座霧墓山,我每隔一段時間便去山上等嵐心。有一年嵐心沒有來赴約,我獨自在山上等得無聊,本想去山下的夏央國淘些人間的玩意兒送給她。結果剛下山就聽見夏央子民說他們的公主已到及笄之年,國君昭告天下,要招駙馬。”

青鸞盯著他:“後來呢?”

他眉眼間隱隱帶著一絲可惜:“後來我化身人形隨那幾名男子下了山,在皇宮見到了那位十五歲的鳳儀公主。跟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,她看起來有些呆頭呆腦。偶爾在庭院釣魚,偶爾撫琴,看書。我想,她不愁衣食,又有父王母後疼愛,所以看起來才這般純真無邪。回來後,嵐心突然來尋我。我將在集市上買的孔明鎖送給她,她玩得不亦樂乎,即使解不開也是笑著的。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,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鳳儀公主。我後知後覺,她不怎麽笑,她好像不開心,好奇心驅使我第二次下了山。”

桃花飄零,他站在樹下,一身雪青色。塗山焱的目光落在青鸞的臉上,繼續道:“第二次見到她,我看見她跟一位男子在一起。我以為那是國君招的駙馬,聽見她叫他兄長我才知道原來國君還藏了個太子。我回到青丘,過了三年,當我再次下山時,夏央已經滅國。大地滿目瘡痍,皇宮被烈火燒得面目全非。我知道她死了,聽叛軍說前朝公主埋在了霧墓山。”

青鸞楞了一下:“怎麽死的?”

他靜靜等了一會兒,道:“這前因後果說來話長,改日我定好好講給你聽。”塗山焱撣去肩上的花瓣,續道:“再後來,我找到鳳儀公主的墳墓,棺材裏空蕩蕩的,她的殘骸四散在一旁。我拼了很久,卻怎麽也拼湊不出一副完整的軀體。我將她放回棺材,重新埋進土裏。僅僅隔了半日,我再次回來時,看見棺材裏只剩了半截腿骨。”

她喉嚨發緊:“她是不是犯下了什麽滔天大罪?”

塗山焱搖頭:“有一年,不知從哪兒來的高僧給國君獻了一件寶物,昆侖神境。夏央幹旱,天災降臨,國師上諫國君,要想天降甘霖,需得開壇祭祀求雨。可是如何求雨都沒有用,仍然是一滴雨都未落下。這時,國師想起寶物昆侖神境,便有了後面公主祈雨被活生生燒死的一幕。其實,原定獻祭的人是她的太子兄長。而這位鳳儀公主,正是飛升的瑤臺仙子。”說罷,他擡眸望著遠處山巔白茫茫的一層霧。“她的飛升是必然的,在天上做神仙總比在人間做公主的好。”

青鸞張著口半響也沒說出一句話,塗山焱回頭看著她,微微一笑:“阿鸞,你說呢?”

盤旋在空中的青鳥叫聲空靈飄渺,他說話的聲音很輕,她挪開視線,不自在地嗯了一聲。

雖然她不明白塗山焱為什麽要給自己說這麽多,但是當她知道他口中的鳳儀公主就是月鳴時,生平第一次心裏感到有些悲涼。

以至於後來每次見到月鳴,她都會因為塗山焱的這番話而放棄為難她。她只是單純的不想她離陸蒼很近,她一面嫉妒,一面為她傷心。

可是又能怎麽辦,喜歡一個人是控制不住的。

中原人和苗疆人信奉的神不一樣,月鳴找到女媧後人的時候,她正被一群妖道追殺。她向她訴說了來意,想要借走她手中的女媧石。

她知道自己不能插手人間的事,於是她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。直到妖道逼出了她真身,她最終還是出手了。

月鳴一把將她抱起,躲進一處山洞中。她低頭看著女媧後人,因為失血過多,她的臉色顯得愈發慘白。

她從袖口裏掏出一個黑色的盒子,緩緩打開,藍色的光瞬時照亮了山洞。這是個天然形成的溶洞,洞頂滴落的水砸到二人腳邊,月鳴擡手替她擋住四濺的水珠。

不遠處,還有幽碧的地下潭水。藍色的熒光灑在水面,她看清了她臉上的表情,月鳴雙手顫抖,捂住她汩汩往外冒血的傷口:“玉娘,別怕,我會救你的。”

她擡眼望著月鳴,見她眼眶都紅了,苦笑道:“我不怕,有你在,我不怕。”氣若游絲,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小了。“月鳴,我不怕死,我知道自己終有這一天,這是我的宿命。我雖身為女媧後人,可只要繁衍後代便會失去神力,現在的我除了這條蛇尾,與凡人並無差別,我也會生老病死。只是我沒想到,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麽快。”

她流的血越來越多,連窪坑裏的水都被染紅了。月鳴打斷她的話:“玉娘,你不會死的。”可是單憑她薄弱的仙法根本維持不了多久,她看向她手中的盒子,她想,既然女媧石能修補昆侖神境,想必也能治愈身受重傷的玉娘。

可是玉娘卻阻止了她:“我有一事相求於你,待你用完女媧石,能否替我轉交給蕭鈺。接下來的事,她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她交代完最後一件事便咽下氣,月鳴抽了抽鼻子,安葬好玉娘後從山上下來。她隱隱感到不安,倘若出發前找星君替自己蔔一卦就好了。玉娘的死都是因為那個負心漢,如果不是他聽信了妖道的讒言,玉娘怎麽會死。

月鳴覺得她愛錯了人,換做是她,她才不會為了男人而丟了性命。她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,回鐘游山前,她先去看望了玉娘剛出生的女兒。

夜深人靜,她來到男人的府邸,男人坐在床側垂著頭,月鳴看不清他的樣貌。他坐了很久,期間沒有說一句話,只是怔怔地盯著床。

他伸手撫摸玉娘從前睡過的地方,月鳴咬緊下唇,她恨這個男人。她不明白為什麽玉娘不告訴他真相,這樣做值得嗎?她只是想讓玉娘活下來,她不想她死。

玉娘用過的東西被他收了起來,或許是害怕自己睹物思人,又或是怕良心受到譴責,他開始回避玉娘的一切。妖道說他娘子是條蛇妖,他一開始是不信的,可是中元節那晚,在供奉女媧神像的廟宇,玉娘喝了他親手遞來的水後真身顯現。看見人身蛇尾的玉娘,他對妖道的話深信不疑。

玉娘的女兒取名采兒,幸而他對采兒百般疼愛,可縱使他再怎麽寵溺采兒,她覺得也只因為他對玉娘的愧疚。

離開苗疆,她去了霧墓山。這是她飛升以來第一次回去,相比鐘游山,她還是喜歡這裏,起碼這裏沒有冷冰冰的陸蒼。

對了,她還得想個法子請陸蒼仙君將忘憂簪借給自己。

霧霭籠罩,山上的花都開了。她來到父王母後還有兄長的墓前磕了三個響頭,墳頭簡陋,連棵遮風擋雨的樹都沒有。

待了一會兒,她打算回鐘游山。

就在此時,一只白色的狐貍從花叢中跳了出來。她往後縮了縮,見那只狐貍安靜地站在原地,她放下了戒備。此地離青丘很近,山中有狐貍也屬正常。不過她總聽薛慈說狐貍狡猾,擅於偽裝,擅於魅惑人心。遇見了千萬別靠近,特別是修行了千年的狐貍。

論道行,她比不過,論心機,她更比不過。跑是上上之策,所以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逃跑。

就在她跑出兩尺遠的時候,狐貍開口了:“仙子請留步。”

她心中一顫,怔地停下。她僵硬地轉過身,狐貍刷地搖身一變,竟然變成了個儒雅書生,玉面狐貍千變萬化,今日她終於親眼見到了。她甚至不敢想,這只狐貍的道行有多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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